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北岛
2019年,对我来说,并不刻骨铭心,置身在以“消费”为关键词的互联网时代,恍惚之间就把365天抛洒在了时光的河流中。2020年1月1日00:01分,我看了一眼时间,惊呼已到了新年,我惊的不仅是19年仿如流影,还惊讶自己对2020年未来生活的麻木。
1月上旬我便回到了家,清冷的湖州,小雨淅淅沥沥。有一天爸爸披星归来,带着一台电脑,说要写年终总结,在医院年终会议上报告。他不善于打字,于是写在纸上,询问妈妈的意见,并拉着她将讲稿打入电脑。这短短的2个小时,他俩在细雨点缀的黑夜背景下像一幅画,这一刻,我突然泛起了对2020年生活的期盼。
后来的半个月,一个个突如其来的事件让我怀疑生活的真实性,仿佛安东尼奥尼的长镜头,摇过来又摇过去,黑白画面中点缀着看不真切的斑点。在卫健委工作的妈妈回家越来越晚,她和我说,湖州卫健委的同事们已经好几天工作到凌晨,夜不能寐了。我开玩笑地问爸爸妈妈:“是不是过年都过不了啦?”没想到一语成谶。
1月23日,武汉封城,浙江启动重大公共突发卫生事件一级响应。
除夕,外婆发烧,外公为了照顾奶奶,两人都没来吃年夜饭,一桌人匆匆吃完饭,一阵寒暄,不久后便回家了。一家四口原本应该坐在一起看春晚,然而妈妈和奶奶不堪劳累,早早地就去房间睡觉了,诺大的客厅只有我和爸爸看着电视。我们听着春晚主持人进行倒计时,晚会众人齐喊“新年快乐”,而我和爸爸,却相顾无言。
大年初一,屋瓦浮漾着湿湿的流光,妈妈被调到南太湖新区,帮助当地干部组织防疫工作,爸爸在医院工作,自然奋不顾身。年前父母接连发高烧,妈妈一直坚持在岗位上,而爸爸因为高烧多日未退,才临时请了一天假去医院照了CT检查是否为肺炎。新年第一天,我和奶奶两人度过。
初二,爸爸凌晨2点被叫醒,医院出现确诊病例,星夜兼程赶去医院。那天晚上我和爸爸一起看电视新闻,他自豪地和我谈起他今天的工作,说着说着突然没了声音,我回头一看,他倚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我才知道,从凌晨2点到现在,他一直没有睡过觉。
初三,晚上十点多妈妈回家,我和她不过几句问候,就有电话打过来让她去开会。我喊她路上小心,却只有匆忙的脚步声在楼道内回荡。
城中商铺全部关闭,爸爸妈妈为了做好工作,无法抽身照顾我,于是姑父便从和孚赶来,把我送到了菱湖乡镇的奶奶家住下。我和奶奶每天和爸妈打电话,他们的声音疲惫,和我说着今天的辛劳,语气却满是自豪。
2月4日,南浔封区,爸爸回不了家,便住在了南浔人民医院。随后湖州封城,实行最严格的交通管制,阳光下的街道空无一人。那几天妈妈和我说,“我这几天睡眠质量很差”,为什么?“因为你爸不在家”。
封区这天,爸爸在朋友圈发了一首北岛的诗:
背景 | 北岛
必须修改背景
你才能够重返故乡
时间撼动了某些字
起飞,又落下
没透露任何消息
一连串的失败是捷径
穿过大雪中寂静的看台
逼向老年的大钟
而一个家庭宴会的高潮
和酒精的含量有关
离你最近的女人
总是带着历史的愁容
注视着积雪、空行
田鼠们所坚信的黑暗
他评论道:
“如今我们深夜不能饮酒
杯子碰不到一起也好
听不到梦破碎的声音”
- 本文作者: Y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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