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做一个思考,我是怎样的人,我爱怎样的生活,我对未来的期望。可我越是深入,就越无可奈何地发现,我对自己一无所知。
我怯懦、小气,对他人的任何优点心存芥蒂。像每一个小人物一样,我嫉妒比我优秀的人,我自安于自欺欺人,情愿生活在自己编造的世界里。
我不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只是如所有庸人一般,追求舒适、安逸,我畏惧冒险、陌生、交流。我不在乎我成为什么,我只在乎在某时能得到一丝虚荣与可怜的满足。我目光短浅,对生活的营算一窍不通,我不珍视情感,忽略我亲近的爱,对亲人过分苛责,对生人卑躬屈膝。
我可怜得面对困难只剩下高傲,支撑高傲幕布的却是自卑。我不是生活中的我,我刻意掩饰,只因为怯于将自己公之于众,我害怕他人的指责,我恐惧被人瞧不起。我不愿让他人痛苦,但实质上只是为了自我满足,我的每一个丑陋动机都有着被粉饰得无比完美的理由,我便总以自己的狭隘去揣度他人的行为。我自以为透彻地认为每个人都如我丑恶,我又总把每个人当作无比天真的蠢货。我不能自已地将自己抬高,妄图睥睨众人。我为了躲避能揭穿我可笑谎言的事实,我尽力远离比我优秀的人,成了一只井底的蛤蟆。
我总是被情感烧灼:愤怒、轻蔑、嫉妒、绝望,它们如冷焰在我心底晃动,但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自知自己弱小到让人厌恶,却始终装作小丑又扮演崇高。我认为自己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如蝴蝶挥翼刮起龙卷风,我以为周遭的流岚因我而升腾。我明知弱小,却毫不畏惧。我始终坚信自己最优秀,同时又坚信自己最卑微。
我总是想象自己是一条湿透了的流浪狗,毛挂在生疮的肉上粘在一起,奄奄一息地在雨中、湿透的灯光下缓缓爬行,啃噬每个深夜的惨白月光。
我害怕受人指摘,却病态地渴望被人议论;我畏惧与陌生人打交道,狂热地造只能蒙骗自己的谎。我不停地告诉自己我是最优秀的,到头却发现每一个呼喊都使我更深刻地明白自己有多懦弱渺小。我抓住头发,把自己的头按进滚滚铁水,滋滋的焦灼在告诉我一个不争的事实:我的谎言甚至连自己都骗不了。我落魄得像条流浪狗。
我痛恨每一句自作聪明的说教,我厌恶那些在我看来是卑贱之人的安慰。我为自己无理由的高傲而羞耻,却向往居高临下的神圣感。我将自己打扮得不可接近,又为了掩饰这种刻意之举而刻意庸俗。我害怕被孤立,却又崇尚因出众而被孤立的孤寂。我觉得自己很伟大,我觉得自己是一堆夏日烈阳下的腐败垃圾。
计划六点半起床,却迟迟到了九点,阳光透过帘缝蹑足而来,我故作文艺地对阳光说,好久不见。我以同样的做作打开了音响,播放出一组钢琴曲。今天的天空和阳光澄澈动人,像德彪西的月光,我的心很难受。
我厌恶以上独白,极其极其极其厌恶,我认为那是我无意义的自我感动。多么可笑,什么“感动”“难受”“绝望”。你应该也会很讨厌这些东西,这是一个自以为很高尚的蠢货的自以为高明的抒情、批判。我多次揣度你的厌恶,多次试探每个人的厌恶,我害怕对我若隐若现的微笑,那种笑在我看来是轻蔑的。
我安于现状,对每一个细微的成就沾沾自喜。不讲道理,爱掌控全局,对权力情有独钟,我想做一个独裁者。但我可笑的愿望,深埋在经我双重掩饰的心里。
批判的深层目的是为了显示自己拥有解剖自己推翻自己的勇气,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崇高品格。这也许是卢梭《忏悔录》的写作动机。
- 本文作者: Y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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