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进步,就是人们在不假思索中能做的事情越来越多。
——阿尔弗雷德·诺思·怀特黑德(Alfred North Whitehead)
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也许是缺少氧气,也许是缺少置身于大于寝室空间的地区的感觉。人待在一个小面积的范围内很久,是会发疯的。
我在听萨蒂(Erik Satie)的《裸体之舞》(《Gymnopédies》),基诺佩蒂,源自古希腊代斯巴达祭祀太阳神的祭典,意为年轻人赤裸着身体在神殿前献上神圣的舞蹈。听这系列的曲子最初,我并不知道曲名代表着什么,只觉得有股隐秘的香气在召唤我,往我的心流里深潜,当知道Gymnopédies的意思是裸体之舞,倏地想起高更,而之所以想起高更,也是因为在《月亮与六便士》中,思特里克兰德抛弃尘世前往原始小岛密林追求艺术的原型,即是高更。在《六便士》后半部分,思特里克兰德在死前终于追求到了他抛弃一切所追求的人生终极,在寄托于一屋子大小的绘画后,就去世了,书中如何描写他所悟得的终极呢?
我说不太清楚。他的画奇异而荒诞,好象是宇宙初创时的图景——伊甸园,亚当和夏娃……我怎么知道呢?是对人体美——男性和女性的形体——的一首赞美诗,是对大自然的颂歌;大自然,既崇高又冷漠,既美丽又残忍……它使你感到空间的无限和时间的永恒,叫你产生一种畏惧的感觉。他画了许多树,椰子树、榕树、火焰花、鳄梨……所有那些我天天看到的;但是这些树经他一画,我再看的时候就完全不同了,我仿佛看到它们都有了灵魂,都各自有一个秘密,仿佛它们的灵魂和秘密眼看就要被我抓到手里,但又总是被它们逃脱掉。那些颜色都是我熟悉的颜色,可是又有所不同;它们都具有自己的独特的重要性。而那些赤身裸体的男男女女,他们既都是尘寰的、是他们揉捏而成的尘土,又都是神灵。人的最原始的天性赤裸裸地呈现在你眼前,你看到的时候不由得感到恐惧,因为你看到的是你自己。
人类最原始的天性被赤裸裸地呈现在你眼前,你不由得感到恐惧,因为你看到的,其实是你自己。
《月亮与六便士》是我非常喜欢的书,或者说,毛姆是我非常喜欢的作家。我一直不认为毛姆写作是为了传达所谓梦想、追求、品德,他只是太聪明了,看得清楚每一个人的虚伪做作,他的写作是在发牢骚,嘲笑那些在现实中没办法嘲笑的庸人们。我看过别人对《六便士》的书评,通篇赞赏思特里克兰德为梦想而抛弃名誉、地位、家庭,我一直认为,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以思特里克兰德为主线而衍生出的每一个人的人性。这种嘲讽,在《六便士》中是不容易发掘的,而在《面纱》中则成为了主线。我非常爱非常爱《面纱》,其中医生对妻子的话,很明显地是毛姆假托角色而抒发的对女性的观点: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他说道,“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为了欣赏你所热衷的那些玩意我竭尽全力,为了向你展示我并非不是无知、庸俗、闲言碎语、愚蠢至极,我煞费苦心。我知道智慧将会令你大惊失色,所以处处谨小慎微,务必表现得和你交往的任何男人一样像个傻瓜。我知道你仅仅为了一己之私跟我结婚。我爱你如此之深,这我毫不在意。据我所知,人们在爱上一个人却得不到回报时,往往感到伤心失望,继而变成愤怒和尖刻。我不是那样。我从未奢望你来爱我,我从未设想你会有理由爱我,我也从未认为我自己惹人爱慕。对我来说能被赐予机会爱你就应心怀感激了。
毛姆的文章,是天才的顾影自怜。
我总是把三本书联系在一起,三者讨论的都是一种自相矛盾又天然合理的人格,讨论的方式皆是冷静又略带蔑视。其中的两本我已经谈过了,最后一本是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生命之轻》对这种人格的讨论是最直接的,作者甚至已经提出了那种人格,刻奇(Kitsch)。我曾写过一篇读后感,所以我不多说了。当时的我有一股灵性在骨子中奔涌,因为高中生活的平静,往往在深夜读书,那时的文字与思路都让现在的我感到羞愧。
读书其实是在读自己,我们从书中吸收的东西,只能是自己所知的东西,只是层次深浅不同罢了。看了几页《影响力》,作者所说的所有内容,都基于“人类的行为都是由本性驱使的”这个论断。人们通过观察他人行为来判断他人,而同样的,人们也通过观察自己行为来判断自己,我们对他人的承诺能够改变我们的自我认知,是因为我们往往坚持言行一致,即使我们的言语与内心不符,但人们也往往趋向于完成自己刚刚承诺的东西。所以,我也想大声地向他人承诺,以达到改变我认知从而改变我惰怠之恶性的目的。
1 | 我想,出国。 |
- 本文作者: Y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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