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弄不懂我究竟为了什么而活。
今天凌晨在看马克斯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看了几篇书评,了解了框架和大致内容。韦伯的贡献是开始思考资本主义作为一种社会制度,在萌芽、发展阶段是如何受到社会意识的影响,具体而言,西欧与美国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之间是如何互相作用的。他关键的思路是,禁欲主义是资本主义精神的核心。清教徒的禁欲主义提倡勤劳、节俭,认为奢侈、贪欲是可耻的。他们认为劳动仅仅是为了给上帝增添荣耀,而财富作为劳动的衍生物,只是衡量劳动的一个尺度,来显示劳动的成效以及上帝对自己的青睐,而不是消耗品来满足自己基本生存之外的需求。然而,禁欲主义对劳动的歌颂和消费的限制却是矛盾的:劳动必然带来财富,而对消费的限制则导致财富的积累,面对积累的资本,人必然会逐渐趋向于反禁欲的一方,因此禁欲主义是一种“总是在追去善却又在创造恶的力量”。韦伯说,“自从禁欲主义着手重新塑造尘世并树立起它在尘世的理想起,物质产品对人类的生存就开始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控制力量,这力量不断增长,且不屈不挠”。“对圣徒来说,身外之物只应是‘披在他们肩上的一件随时可甩掉的轻飘飘的斗篷。’然而命运却注定这斗篷将变成一只铁的牢笼。”资本主义初期具有的工具性和价值性,随着资本的积累而逐渐失去了价值性,人们慢慢抛弃禁欲主义的教条。然而由于已经存在的社会规范,不明就里的新人只能在这种带有禁欲主义色彩的牢笼下生活。
饶有趣味地看完众人对这本书的思考,再一次感受到社会科学的美妙。人作为一个受到宇宙法则约束的生物,其社会活动必然基于一系列的规则,而我眼中的社会科学家孜孜以求的就是发现这些规则。可是既然人本身就是由这些规则打造,那么人又怎么可能会明白这些规则呢?欧几里得用23个定义,5条公理,5条公设建立了严格的几何体系,所谓公理公设,是不证自明的,而万事万物都能通过这些不证自明的命题得到推演。我相信人对世界的理解也基于几条天生的“公理”,但是哥德尔不完备定理已经证明,在一个自恰的语境里,总会包含无法解释的命题,因此我们人类永远无法弄懂这些命题。我不过是杞人忧天:我们搞得懂那些指导人类社会活动的规则吗?
阅读相关的书,就像是在观看作者抽丝剥茧,事后总带给我极大的快感,我钻进卧铺中准备睡觉,却难以入眠。人总是活在一个既定的框架之下,这个框架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在他们出生之前就存在着,然后在他们出生后潜移默化地塑造他们的三观,引导他们的行为,而人的行为又会改变这个框架,两者是在极度复杂的纠缠中互相约束互相促进的。对于韦伯来说,新教伦理作为广泛存在的社会文化,如幽灵般游荡在资本主义社会的角落,改造着社会意识,树立社会的共同价值观,指导着每个人的行为,然而,人又在行动中改变着社会文化。那么对于我们来说,起到禁欲主义作用的幽灵,又是什么呢?父母、祖父母,我的老师们,我的长辈们,究竟为了什么而劳动不息,为什么不甘于制造仅满足自己需求的产品,而要制造远远超出自己需求的财富?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劳动,这劳动明明让我遇到经常使我失眠的事情?
我时常怀疑自己是否有某一种类似新教伦理的指导,来帮助我定义何为价值,从而引导我如何行动,我仿佛一直都在人流中被裹挟着往前走。坦率地讲,无论我有没有搞清楚,我都会以同样的步幅迈向同样的终点,但是我现在仿佛一堆没有骨架的肉,只是在原始的引力作用下粘附在地上,蠕动着。
- 本文作者: Yuang
- 本文链接: http://www.yuuuuang.com/2020/01/30/随笔-怅惘地忖度/
- 版权声明: 本博客所有文章除特别声明外,均采用 MIT 许可协议。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