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过于透彻地论证自己的观点是不明智的,如果他的结论成了所有受过教育的人的常识,他的著作就会失去神秘的吸引力。
-《哲学的故事》
在这段时间里我过得很惬意,栖居在熟悉的环境里,受到过分的宠爱。我遇到了能够使我激情的人、事、物,在激情尚存的时间里做了我尚认为有意义的思考和行为。
一
最近在一次聚会上,我遇到一位久违的女生,她的专业是心理学,对于心理学的学习有极大的热情。那天晚上吃完饭后,我们一起闲聊,她给我们科普了心理学的几种流派以及这些派别的基本理论和代表人物,也就是心理学史。她讲述的很多内容撩动了我的心,比如行为主义、建构主义。她说建构主义认为人的知识建立在原有的知识体系下,进一步说,我们对世界的理解,实际上是由我们根据之前的体验建构出来的(我的理解实际上有所偏差,准确地说,建构主义认为学习是学习者基于原有的知识经验生成意义、建构理解的过程。建构主义很大程度上只是 关于学习的心理学理论,而不是探讨认识论的哲学)。这个观点吸引了我。
我联想到了法国一位哲学家,叫伯格森。他谈到,人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是由记忆组成的。时间是一种有着积累、生长和延续性质的东西,此刻包含了之前全部的过去,也渗透到未来。这意味着每一秒都是崭新的且难以预测的,对于我们来说,存在着就是变化着,变化着就是成长着。我在下一秒选择做什么,都基于我全部的过往,也就是我全部的记忆,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只是一个依据记忆来选择行为的行动集合,记忆决定了我对世界的回应。所以,我们一直都在“变成”,而“变成”的原材料,便是之前的记忆。
类似的联想给我带来莫大的快感,而这种快乐的泛滥,也使得我对她有了好感。她头发的飘动,皮肤漫反射的光……所有的一切都因为其谈吐所映射出来的修养和习惯,而更加迷人。
一个月后,因为某些问题,我约她讨论心理治疗的相关内容,她送我两本行为疗法的书。在和她的交谈中,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很少与人谈论本质,或者讨论类似于形而上学的问题,更别说与异性了,她是我唯二能够交流这些问题的异性。当我遇到她,并且与她进行了这样的讨论后,我产生的好感,出自于哪里?在我看来,似乎更可能是因为潜意识中对异性的生殖渴望、思辨的快感、违背道德的试探,使得我产生了依恋。那么既然如此,这种好感实际上并不是针对于她,而是针对于那几个需求而已,即使不是她,只要其他人具备满足我需求的特性,我会产生同样的情感。本质上,我只是在满足自己的需求,而我对她的索取,没有尊重她,是不公平的。
我和她谈到这个,她的解释让人释怀。她觉得人之间的交往就是互相索取的过程,健康、可持续的交往,很大程度上基于双方都有能力满足对方的需求。我能看出她的性格偏于柔软,所以当面对他人的索取时,她往往会选择顺从、迎合,这样的迎合是很累的,我不愿意当一个没有充分尊重他人并且让他人为我牺牲的人。
当我对她有好感的时候,我会一厢情愿地认为她也有同样的情感,实际上这是一种自我欺骗。我习惯活在自己的观念里,我往往会选择在第一时间满足自己。我常常会活在自己的幻想中,爱恋着自己幻想的人,期待着自己幻想的期待。
这种狭隘无法逃脱。
二
为何无法逃脱自己的狭隘?
我曾经思考过一个问题,我们的认知从何而来?认知的原始形态是感受,当光线从物体反射到我的眼睛,刺激了我的感光细胞,感光细胞产生电流刺激下一个细胞,这种传递的信号通过大脑的编码变成图像,然后我再通过对图像的处理得到关于图像的认知。我们的一切认知来源于观察,而观察实际上只是感官的信号传导,我们永远无法接触到客观实在,我们接触到的只是感官的应激反应。
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们通过自己的感官去接触世界,理解世界,然后产生反馈进而改造世界。社会制度、文化、伦理……这些系统,一方面,基于虚幻的感受被一步步创造,另一方面,后来的人也通过自己的感受去体验、改造这些系统。那天她谈到了建构主义观点:”我们的知识建立在前人的经验上“。我想,如果建构的基础本身就是虚无的,既然大家都生活在虚无的世界中,那么实际上和真实又有什么差别呢?
做一个理想实验,光线的传播需要时间,所以我此刻看到的物体实际上不是它此刻的样子,如果把这种近乎瞬时的传播时间,延长到10秒,即我现在看到的物体是10秒前的物体,那么我就活在一个视觉上延迟10秒的世界里。我虽然能触摸到此刻的物体,但是我看到的物体永远是10秒之前,所以我能感受到我活在一个不真实的世界里。但是,如果我的所有相应感官都延迟10秒,那么这所谓的10秒,又有何意义呢?如果全人类都活在延迟10秒的世界里,甚至延迟一年的世界里,我们的体验和真实实际上毫无差别。
这样看来,似乎区分真实和虚无没有意义。
三
有时候我会问另一个女孩一些问题,她一般会提供一些名词,这样的回答我不接受,名词只是问题的偏移罢了。我问:“我们如何认识”、“认识是如何可能的”?也许柏拉图提过”回忆说“,也许笛卡尔提出”我思故我在“,但是这些概念、理论,只是把问题转移到了另外一点而已。我可以继续问,回忆是如何可能的?如何确保回忆的内容真实?”我思故我在“使我认识到什么?
于是我会尝试继续把自己的问题拆分、简化,试图告诉她我实际想要的答案是怎样的。于是慢慢地,产生了另一个问题:当我问”为什么“的时候,我到底想知道什么?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我会针对她的每一个回答提出追问,她的论证是无限的。终止只会出现在我真正搞懂这个问题的时候,于是荒谬的一点出现了:我永远搞不懂我搞不懂的东西。
我实际上是在讨论认知的局限性。而这让我联想到,每个人的行为都有动机,而动机来自于他们自恰的思维体系。但是,如果一个人的思维体系是自恰的,但是这个自恰的思维体系却与普通人截然相反,那么我们是否需要去改变这个人?我们改变这个人的尝试,目的何在?精神病人为什么会被认为是精神病人?
对”认识何以存在“,”如何科学认识“的讨论,我最近在看现象学。胡塞尔的论证逻辑很圆满,让我信服,但是我不赘述了。我之所以喜欢胡乱地去学一些哲学理论的皮毛,是因为这些理论能够给我提供不同的视角和论证逻辑,那些对于自己观点的论证过程,使我产生快感。至于理论到底如何,我一直放弃评判。放弃评判的原因,我后来知道也许是康德所说的二律背反。
四
朗朗上口,整齐对仗,包含爱与自由等字眼的短句,最吸引大众。他们爱的不是句子中的爱与自由,他们只是爱自己,爱着在朗读短句时产生的幻觉 —— 自己正在追逐崇高和不朽。
我非常厌恶自我感动,但是在我开始讨伐自我感动后不久,便意识到这种讨伐行为,又何尝不是自我感动呢?这种闭环、自构的思维,令人着迷,就像埃舍尔的画一样,充满美丽而又怪异的相互缠结。关于类似的例子,再比如说,笛卡尔如何得到我思故我在?因为他发现,世界一切都可以被怀疑,唯独”我在怀疑“不可被怀疑,因为当我怀疑我是否在怀疑时,我仍在怀疑,这个怀疑是绝对的。”怀疑“自己构成了自己。
自己如何构成自己?这个问题令人着迷,这也许是思维的秘密,是人工智能的终极谜题。
- 本文作者: Y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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