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燃烧着的烈火,本身是不知道自己正在燃烧的。觉得自己正在燃烧的时候,往往还没有真正燃烧起来。……所谓自由自在的行为,就是其内在已经成熟透了,不这么做不行了,于是自然而然地外在表现出来的行为。
-《山月记》
本文是疫情后的随想记录,是有待改进的思考过程。
一 无常
19年12月的时候,周老师和我说,他和新加坡的A*STAR有一个科研合作,idea都有了,能发AAAI,但是还差一个coding能力强的同学去实现,问我有没有兴趣,好处是能给2作,坏处是过年也不能回家。我非常感谢周老师给我的机会,但是我想了一下午,最后还是拒绝了。因为,我当时的规划是去美国读master,之后再看有没有机会读PhD,2020年上半年我已经通过了华盛顿大学的交换生项目,读master应该是问题不大,所以我没有拼死拼活的动力。另一方面,我报了3月份的托福,需要备考,而回家陪亲人们过年对我来说也十分重要。
当时谁也没有想到,我从次年的1月份底回家,时隔7个月才回学校。
一月底,大年前一周左右,妈妈发烧刚刚痊愈,爸爸就开始发烧,然后我也有了轻微的症状。那个时候不明肺炎刚刚在官媒上报道,我还没有重视,但是爸爸马上就去医院照了肺部CT,检查是否为肺炎。大年前三天,卫健委开始过负荷运作,相关工作人员常常工作到凌晨甚至通宵,妈妈和爸爸也开始忙碌起来。春节假期,整个医疗系统全体加班,比往常工作日还忙。湖州不是疫情一线,主要工作在疫情防控,而不是救治,所以重担在行政部门如卫健委、疾控中心,爸爸在医院,相对来说压力没有那么大。但是,大年初二南浔出现一例确诊,爸爸凌晨2点被电话叫醒,星夜兼程赶去南浔,处理了一天一夜。随着病例的增多,医院的工作也逐渐繁忙起来。
那段时间我在菱湖的奶奶家里。奶奶与我两个人,经历了疫情的爆发、倾尽全国之力的抗疫、疫情的平息这三个阶段。那段时间我天天失眠,到三四点才睡觉,间或熬夜通宵。我们每天看新闻了解疫情,看着确诊人数每天几千几万地上涨,看着抗疫前期的混乱,旁观网络舆论场的起伏。华盛顿大学方面取消了中国学生的交换生计划,美国领事馆关闭,把我仍在check的护照寄还给了我,告诉我等领事馆重启,再把护照寄给他们重新审核。
后来南浔区发布公告,全面封闭,禁止人员流通,菱湖镇的每一个巷口都被铁丝网封闭,进出只能通过唯一的路口。原本饭后在一起寒暄的家门口那一群街坊邻居,也被铁丝网分隔。但是物理的分隔没有影响大家几十年的情谊,生活依旧继续,炊烟仍然按时升起,大家依旧聊天、乘凉,只是中间隔着一层铁丝网。
后来,中国的疫情在4月份很快就被压制下去,大学延迟开学,网上课程成为常态,我们习惯于使用腾讯会议、ZOOM、QQ视频等即时视频软件。三年来,在原本已经开学的4月底,我第一次给爸爸过了生日,也在5月份第一次于家中给自己过了生日。那时候我想,疫情很快就会结束,正常的生活还是会继续下去。我发邮件给华盛顿大学,希望能够把项目延期到下半年,华大校方欣然同意,那时候新冠病毒有了新名字:COVID-19。COVID-19在美国已经肆虐,但是我总觉得,中国只花了2-3个月就平息了疫情,美国如此发达的医疗体系,肯定也能有不错的抗疫成绩。
当时谁也没想到,美国现在每天的确诊数量,都比中国总共的确诊人数要多。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一开始就答应周老师,过年留校做科研,那么我现在会如何?也许一事无成,也许有荣誉加身。因因果果太过复杂,既然想不通,那干脆告诉自己,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们这一代人在平静、缓和中长大,任何一点波动都会让我们感到不知所措。在一次次的迷茫和震颤中,我慢慢地体会到什么叫宿命,很多事情我们没办法改变,我们只能改变自己,去适应剧变的环境,或者被动地改变,被磨平棱角,甚至遍体鳞伤。无论主动与否,结果永恒不变。
二 自由
居家的这段时间,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我的某些性格。
以前,我经常会在一些对于别人来说自然而然的行为上止步、犹豫,想着这个行为会带来什么结果,想得越多便越胆怯。例如,走上前与老师问声好。我一直都是一个胆怯、自卑的人,这种性格在我大学这几年,某些部分消失,某些部分却被放大。
在大学三年里,我自信了许多。因为我通过努力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在与他人的对比中有明显的成就感,所以我相信只要努力,自己就能做得比大部分人都好。然而,我也更加自卑了。因为”努力去做得比大部分更好“而导致的长时间独处,放大了我人格中的怯懦,使得我在某些场合下变得愈发犹豫。比如,在办理酒店入住之前,我对某些细节存在疑问,但我不敢打电话与前台人员沟通,宁可承受因不明晰某些细节而导致的后果。而这种犹豫,又会在事后,作为我鞭笞、谴责自己的工具。我会恨自己,这种恨又进一步让我变得怯懦、畏缩。
这种性格为何形成,和我的童年有关。因为我的经历,所以我在对待那些性格有缺陷的人时,会抱着宽容和理解的态度。我知道,孩子是没有错的,错的是孩子身处的环境,而对于孩子来说,他所身处的环境,狭小到只有父母而已,父母作为监护人或者掌控者,对孩子的影响是决定性的、半永久性的。
我所述的性格的好坏,是无法评价的。因为人生的所有经历都是以时间为轴,线性发展的,一切都只会发生一次。既然不存在比较,谈何好坏。在发生好事的时候,人会感慨”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当坏事降临的时候,人会唏嘘,”这就是命运“。我们对自己的人生没有掌控,能做的就是去接受既定的事实,任由那些似真似假的回忆在脑中沉浮。
在家7个月,我第一次与亲人有过如此大段时间的相处。当然,在童年,我一直与亲人们在一起,但是这一次,我以不完全成熟的成年人(毕竟也是成年人)的视角,与他们在一起。父母从来没有变过,变的只是我自己,当他们做出某个行为的时候,我能很明显地将此刻自己的反应,与以前自己一贯的反应作对比,而每次对比都会显示出我曾经的局限和可笑,我也更深刻地理解到这个事实:对于不理解自己的人,我们可以选择回避,但是我们永远不可能回避亲人,我们注定要因为”不理解“,而被亲人伤害,或者伤害亲人。很多表面上引人厌恶的言言行行,皆是一种牺牲,而这种牺牲,兜兜转转之后,还是为了自己爱的人。父母为了孩子变成了某些时刻令人厌恶的人,而孩子一直站在无可指摘的道德高地去伤害父母,殊不知这是一种冷酷的残忍,正如用锈刀割喉。
我想,正是因为这一次次的对比和反省,使得我更加理解我的亲人,进而更加理解我的家庭。我真切地感觉自己处在一个家族之中,大家以血缘为纽带形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每一方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另一方做出奉献。这7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每个人都与彼此发生联系,我不再是一个局外人在朋友圈和微信旁观一切的发生,而是真实地参与其中,并且试图以独立的角色去解决问题。这种在与亲人们朝夕相处的时间中逐渐拥有的归属感,使我相信总会有人来保护我,而这种保护,带给了我自由。
所谓自由,指的是我与自己的和解。我不再时刻鞭笞自己、约束自己,我会自然而然地去做我想做的事,而不是如一开始所描述的那样,止步犹豫、最终放弃。因为我相信,不管我做得怎么样,总有人来为我护航。
三 家庭
我一直都很喜欢一个女生,这个喜欢与性无关,而是纯粹的欣赏,我一直都觉得她适合当朋友而不是lover。我时常会在偶尔窥得她的生活后,被她热情洋溢的性格所鼓舞。她的生活充满朝气,但是又遵循着基本的轨迹,有一种对庸俗的呼之欲出的叛逆,但是这种叛逆又是那么循规蹈矩。在我看来,这是一种成熟。正如题记中所引用《山月记》的话:”熊熊燃烧着的烈火,本身是不知道自己正在燃烧的。所谓自由自在的行为,就是其内在已经成熟透了,不这么做不行了,于是自然而然地外在表现出来的行为。“
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她的火焰,是我看到她居家的几个月里,一直都待在男友的家中,与男友的家庭一起生活。她会记录每天的生活,把有趣的珍珠筛出来放在微博里,男友的母亲、男友家中的小猫,那生活中一点一滴的美好,都让我认识到”生活“这个词的积极含义。她是一团烈火,自然而然地去生活,而我与小帆仍然在边缘徘徊。
之前我曾写过,有一个我也很喜欢的女生在美国上学的时候出了严重的车祸。她五月份回了国,之后还要接受几场手术,因为我父母都在卫生医疗系统,所以我向她说明,在她需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尽微薄之力。我和妈妈说了这个情况,她说,”完全没有问题,到时候你还可以和小帆一起去看望她。“她的这句话点醒了我。我和小帆已经在一起4年了,我们已经成了彼此的标签,是一对即将在一起生活的伴侣,但是我在那一刻没有认真考虑过这段关系,而是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做了没有意义的幻想。
我常常做着没有意义的幻想,这些幻想是合理的,但是我不能把这些幻想当做可能发生的事实。很多人一厢情愿地犯了错,就是混淆了现实与幻想。
这些事情,都让我更加深入地去思考我和小帆的关系。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但是生活或者说婚姻,则必然受到外部的介入,无论两人愿意与否。恋爱只关乎陪伴和性,这是一份宽泛的合约,我们可以不考虑他人的想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生活则涉及到经济,而这会带来关系上极大的转变。这个过程随着时间必然会发生,我需要去适应这个过程,而不是仍留有天真的幻想和希望,不愿迈向更深一步的未来。
- 本文作者: 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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