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去意大利参加了一个学术会议,这是我第一次出国交流学术,所以对我来很有意义。因此,我打算动动笔,记录一下整个过程。
学术期刊与会议
首先介绍一下什么是学术会议。
对于大部分学科的科研,在进行一段时间的学术研究、得到一定的成果后,研究者都会把自己的工作整理成10-20页的学术文章,然后投稿到一个与此研究工作相契合的学术期刊。一家学术期刊往往有一位主编和数位副主编,主编会首先看一下文章,把该文章分配给相同领域的副主编;副主编进而判断这个工作有没有在该期刊发表的价值,如果有,则会帮忙找领域内的专家来给这篇论文审稿。审稿人会给出一系列的意见,然后由副主编帮忙整理汇总,发回给作者,作者就会根据审稿意见,改进自己的工作。这个过程一般会重复2次以上,直到审稿人们满意为止。最后,文章就会被发表在该刊物上,与其他学者们共享该学术成果。
还有一种分享自己科研工作的形式,是学术会议。相比学术期刊,学术会议更加“轻量”,因为设置会议的目的,是创建一个平台,让同一个方向的学者们一起相互认识、交流,更偏向于社交的属性。因此,学术会议的发表流程相较于学术期刊,往往要快速得多。比如说,我的前两篇关于医学图像分析的期刊论文,每一篇都花了2年的时间,经过了3轮以上审稿-修改-审稿的流程,其中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等待审稿人的回复;而我的会议论文,则只需要1-2个月的时间就能得到审稿人的回复意见和建议,而且往往只有1-2轮的审稿,便能决定是否录用。
学术会议对大部分学科的学者来说,相较于学术期刊,不是一个严肃地分享自己的学术成果的地方,而是一个社交的地方。因此大家都会倾向于把自己的成果发表在期刊上,并以此为荣。
然而,计算机的科研工作却有些特立独行。计算机科学的研究者,往往偏好将自己的学术成果发表在学术会议上。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计算机科学的发展日新月异,等待1-2年才能与其他研究者共享自己的学术成果,未免太慢了。而学术会议则是一个更便捷、快速的平台,让大家一起讨论交流。
计算机科学的发展日新月异,是由其研究基础决定的。对于实验科学来说,研究者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来做实验、分析实验数据,为了保证实验数据的严谨性,需要重复做多次实验。此外,实验需要在严格的环境下进行,来排除其他非关联因素导致的问题——我之前听过一个有趣的事,某大学花费了大量的精力(金钱、政治能量,等等),才让本来规划要途径学校的地铁,远远地绕过了学校。原因是地铁经过会引起震动,导致很多精密仪器没有办法精确测量数据。最后,我有一个朋友是材料科学的博士生,他说他们购置实验器材需要1年时间,常常是科研器材到了,却连当初为什么买这些实验器材都忘了。计算机科学的科研,则简单得多。我们只需要电脑就能快速地做大部分实验——电脑的运算本质是0、1的复杂电路操作,往往非常快速且准确;电脑也相对廉价。所以,电脑不会因为地铁经过,而把1+1算成3(其实是有可能的,但是概率非常非常低);我们不会买一台电脑,到明年才收货。
这是前提。我才发现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动笔写文章,有点过于啰嗦了……
会议和交流
我参加的会议是“多媒体系统”这个研究方向的顶会,我的导师很喜欢这个会议,他每年不管有没有文章发表,都会去那里见一见老朋友,看一看最新的研究工作。
其实我去年就有机会去参加这个会议,因为我有一篇论文被录用了。但是因为那一年这个会议在加拿大举办,我的加拿大签证申请被拒绝了,所以没有去成(在之前的博客里有提到过)。今年的会议在意大利一个名叫Bari的城市举办,我非常自信认真地申请了意大利申根签证。虽然意大利签证是申根签证,但是它的要求是所有申根签国家里最麻烦的。申请材料要求最多,而且格式上要求也最严格。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们要求我们把银行流出打印出来后,每一页都要银行盖章。最后,我在出发前一周顺利拿到了签证。
于是,我终于在博士生第二年,第一次参加了这个会议。
Bari是一个位于意大利东南部的港口城市,在意大利这只“靴子”的脚踝部位。因为是小城市,所以没有新加坡直飞,我要从新加坡飞12个小时到慕尼黑,然后再从慕尼黑飞2个小时到Bari。我在2017年高中毕业的时候去过欧洲,从上海直飞罗马花了13个小时,那段飞行经历非常痛苦。因此,我对这次长途飞行严阵以待:我买了航空公司的机上wifi、买了颈枕、买了外套和卫衣(飞机上很冷)、查了很多如何应对长途飞行的攻略。然而,除了颈枕和衣服,其他都没有用到,实际情况是,我在飞机上睡了大概10小时……之所以这么能睡,是因为我出发的前一周,家里空调坏了,那一周基本没有睡过好觉,而那一周我又非常忙,需要准备开会做演讲的PPT(我有2篇)、论文的海报(我还是有2篇)、自己当助教的课的期末考试题目、自己上的课的课程报告。因此,我是身心俱疲上了飞机,一上飞机便漫无天日地睡了起来。
为了适应时差,我提前了2天,在4月13号周六下午到达目的地。因为Bari是旅游城市,所以原本想着可以在第二天去周边城镇逛一逛,可是实际上我只是在第一天出门吃饭的时候稍微逛了逛,之后便一直在酒店里待着吃了2天麦当劳——为了准备我的论文演讲……即便如此,我也还是能感受到一些东西。首先,这座城市的规划很有趣,市区所有的房子都被方方正正地划在一个个正方形的格子里,看地图就像是一个棋盘。我听闻大部分欧洲城市都是如此,不像中国的城市那么“随意自然”。其次,街头全是涂鸦,只要有”平面“的地方,就有涂鸦,就像小狗看到每一面墙都要撒尿一样。这些涂鸦已经开始褪色,看起来有一定年纪了,这说明没有人在乎这些涂鸦,公共部门也不想重新粉刷墙面。意大利人着重打扮,看着光鲜亮丽的人们行走在满是涂鸦的街道,确实很有趣。第三,街道路面、建筑都很老旧但不乱,能看出来是20甚至30年前修建的,放在当年绝对是非常先进发达的,可以理解为什么以前有那么多人对欧洲趋之若鹜。
这个会议持续四天,我基本上每天都处在“热烈”的社交中。之前一直都很担心自己会因为内向、英语不好,很难和别人搭上话,但是实际上我感觉还不错。就语言来说,因为大部分人都不是英语母语者,我们的聊天都只是使用简单的词汇和句式;就算和英语母语者聊天,他们也知道我英语不像他们一样好,如果我听不懂,再问一遍就是了,他们也不会介意。此外,科研者大多都内敛谦虚,只要真诚相待,和他们交往起来都会很舒适。
朋友
这几天里,我交了很多朋友,大部分人都是在茶歇的时候,我看他们(或者他们看我)单独一人,便上去搭话认识的。其中,有两个人是我在开会这几天交往最多的。
一位是来自西班牙的博士一年级学生,我认识他是在第一天的欢迎晚宴上,我们一起排队拿自助餐,我看他一个人,便和他搭起话来。聊着聊着觉得他性格和我很像,便加了WhatsApp,发现他的个人描述是一个颜表情“ᕦ(・Д・)ノ”,这种颜表情一般在中国和日本很受欢迎,但是一个西班牙人竟然也用,后来一问,发现他喜欢日本漫画,他说他还喜欢画漫画,在本科的时候积极参加学校的漫画社团。西班牙和日本,分别位于欧亚大陆的最西边和最东边,但是日本文化的穿透力之强,竟然让一个西班牙人成了“二次元”(而且据他所说西班牙有很多人喜欢日本文化),这种反差不禁让我感慨。之前我听说日本政府投入了巨大的金钱和精力去做文化输出,从这一件事便可见一斑。
另外一位是来自卢森堡的博士一年级学生,我与他相识也是在第一天的欢迎晚宴上,他当时和我在白天会议上认识的几个人在一起聊天,我便凑上去与他认识了一下。聊着聊着就发现他的导师是我导师的好朋友,去年他导师来过新加坡,我还给他做了一个报告、吃了顿饭。后面几天,因为我与他住的酒店都在市中心,又因为性格相似、互相聊得来,所以我们时常在会议结束后的活动中结伴。在最后一天,我即将离开Bari,我们还一起在清晨去海边看了日出。
他和我的性格和气质非常像,甚至连喜欢的东西都很相似。他说他喜欢待在家里,只是看看书和电影,最近在看现象学的书。这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会主动读哲学的计算机学生,而且还是现象学。现象学是我之前很感兴趣的一个哲学派系,我也读了一点书,之前还写过博客(我对现象学感兴趣,是因为我喜欢加缪的《局外人》,加缪是存在主义作家,而存在主义的前身便是现象学)。知道他喜欢读书之后,我便和他聊起了哲学和文学,而聊到文学,他说他最喜欢加缪的《局外人》……确实是很巧。
我知道他喜欢日本文化(又一个!),学过日语,喜欢吉卜力的电影和音乐。因为帆喜欢吉卜力的电影,所以她常常带我看,我也慢慢地喜欢上了吉卜力电影的气质。我和他说「我小的时候不喜欢吉卜力的电影,我觉得怪怪的,看不懂,后来长大了,才喜欢上;仔细想想原因,是因为吉卜力电影都太纯粹了,它们透露出来的气息是像小孩一样的纯真美好,而我之所以现在才喜欢,是因为我已经失去了这些纯真美好,而人只有失去才会意识到自己拥有,进而珍惜。」他表示同意。
会议后
会议结束后,我去了米兰和法国,但是一共只待了6天,其中大概有3天是在飞机上。待的时间这么短,也是因为签证只给我了两个星期。我在网络上看到大家的经验分享,全部都是至少给一个月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意大利签证官对我这么小气……
我去米兰,是因为正好有一个高中学长在米兰的bocconi大学读博士后。虽说是高中学长,但是我和他相隔3岁,所以在高中时期没有见过面。他父亲是我父亲的朋友,当年他因为美签问题在新加坡待了一段时间,我便和他在新加坡相识了。我在米兰待了3天,参观了米兰大教堂,在周围区域走了走。
听闻米兰是文艺复兴的起点和中心,因此文艺复兴风格的文物古迹众多,基本上走几步就是一栋(一座)看起来就历史悠久的建筑(雕像),常常能看到穿着高级服饰的众人,在一座纪念碑旁精致地喝着咖啡。4月份的意大利天气非常好,一直是阳光明媚,气温在20度左右,在灿阳中观察历史的流动,感觉非常好。然而,我仍然感受到米兰的混沌。首先仍然是涂鸦,四处都是涂鸦。然后,基础设施陈旧,公共交通管理混乱,一切都基于人们的自觉。比如说,我从机场坐火车到住处,火车站没有任何售票的地方,只有站台和零星几个等车的人;上车之后,扑鼻的尿骚味,全程也没有人查票。
在米兰待了3天之后,我去了法国的图卢兹。我的两位科研合作者在图卢兹的一所研究机构当教授,得知这次我们来意大利开会,便热情地邀请我和导师到他们这里待几天,交流学术。我的导师要准备他上的课的期末考卷,便让我一个人去。
图卢兹是法国西南部的一个城市,邻近西班牙,是一座著名的科教城,有很多大学和研究机构,也是空客总部的所在地。意大利的米兰和Bari给我的感觉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图卢兹则给我一种蓬勃向上的感觉——一切都井然有序、明媚灿烂。如果这就是二三十年前西欧发达国家的风貌,那么我就能理解当初那些“润人”或者“公知”对欧美国家的向往了。
我在图卢兹待了3天,前两天在他们的研究所里交流学术。我做了一个演讲,介绍了一下我的研究工作,还和所里的教授、博士生们聊了聊彼此的学术工作。两位教授很热情地招待我,向我介绍他们研究所的老师和博士生,晚上还带我尝了鞑靼牛肉和勃艮第红酒。最后一天我在城里走了走,还逛了逛本地的自然科学博物馆,我去的时候有很多小朋友,大概是学校的活动。图卢兹博物馆的科普工作做得非常棒,有各种影片和互动装置,寓教于乐,让我竟然感受到了久违的学习基础科学知识的兴奋、好奇和快乐。值得注意的是,他们的科普影片和互动装置都很有年代感了,大概是10-20年前的产品了,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欧洲国家的保守和没落。
我们处于无处不在的政治宣传中,尽管我努力保持客观、不受舆论影响,但仍不可避免地被牵着鼻子走。我所看到的宣传是,欧洲因为移民问题和本身的体制问题,越来越混乱,比如说,到处都是小偷而警察却不管不顾、政治腐败、各行各业的罢工成了常态、街道肮脏无人清理、对华人的歧视和敌对,等等。因此,我对这次欧洲之行其实是很忐忑的。为了出行安全,我特意花了更多钱,订了在市区的高级酒店、买了在白天起飞的航班(这样我就不需要凌晨或晚上出行)、买了额外的保险。但是,实际上并没有那么“恐怖”,大家都是普通人,安耽地生活着。这是理所当然的,只要理性的想一想,就知道如果欧洲已经如此水深火热,那么7.5亿人又是如何生存的,又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想要移民去欧洲。
- 本文作者: 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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